冰块已经快三个月了。

小猫的生长速度飞快，原本灰不溜秋的身体表面，如今已经盖了一层雪白柔软的绒毛，圆溜溜的眼睛好似湛蓝的玻璃珠，耳朵的颜色比身体更深一些，高高翘起。

猫类长到三个月，相当于人类进入幼儿期，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，精力仿佛用不完。乔春野坐在书桌前写卷子，篮子就放在脚边。冰块居然离开篮子，爬到她的脚面上，前爪勾住裤脚，又挠又咬。乔春野被它扰得不胜其烦，只能将它抱起，放在腿上。谁知小家伙得寸进尺，不住地往她的身上跳。

“哎呦，好痒。”乔春野拎起它的后颈，举到眼前，“小祖宗，我还要学习呢，你可别在我身上跑酷了。”

冰块喵喵直叫，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她，她被瞪得没了脾气，只能放下笔杆，转而从抽屉里取出一条营养膏，打开盖子，举到小猫嘴边：“好了好了，给你加餐还不行么。”

营养膏的味道对猫咪充满吸引力，冰块舔得起劲儿，索性伸出两爪，紧紧抱住手指不放，乔春野寻摸着一次投喂的量差不多了，果断把零食撤走——她可不想自己的小猫年纪轻轻就变成胖子，像于老师家的猫，沦落到不得不减肥的地步。

冰块痛失美餐，急得原地打转，不管不顾地往她小臂上挠。她被挠得没辙，便又拿出逗猫棒，陪着冰块玩了一会儿，大约五分钟过去，眼看冰块的动作愈发急躁，她急忙将它拎起，放进猫砂盆。

为了教育小猫正确使用猫砂，她也花费了不少功夫，几次惨遭荼毒之后，冰块终于适应了它的专属卫生间，甚至学会用爪子刨洞和填埋。

折腾一番过后，冰块终于累了，自己爬回窝里，趴进棉花垫中央，细瘦的身体蜷成一团，眯起眼睛昏昏欲睡，脑袋垂下又抬起，一会儿一顿，像啄木鸟似的。乔春野拿出手机，放低镜头，拍了几张特写照片，横看竖看都觉得可爱极了，很想把此刻的喜悦分享给别人。

她想到了周楚楠。

周楚楠像是在她的心里放了一块磁铁，只要一闲下来，她的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地朝磁铁的方向飘去。几个小时前的情形历历在目，她不由得抬起手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中央——周楚楠的嘴唇只是轻轻触碰那里，短暂停留后便离开了，可是，一枚无形的种子却在那里生根发芽，将她的脑袋撑得晕乎乎的，整个人像是要飘起来。

这就是恋爱的感觉么。

乔春野想不明白，她平生第一次对男生动心，仿佛双脚踩在云端，晃晃悠悠，冒出的尽是些不合时宜的心思，全然不知该如何处置。她拿出手机，将两个月前两人在电影院门口的自拍翻出来仔细端详，很快便觉得脸颊发烫，不敢直视照片里的面庞。于是她又调出聊天记录翻了起来。

她和周楚楠用手机聊天的次数并不多，大都是学校例行公事的通知转发，最后一次更新还是十天前，她盯着发送时间看了一会儿，深吸一口气，把刚刚拍摄的冰块的照片发了过去。

半分钟，一分钟，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。乔春野开始慌了，握着手机的掌心隐隐发热。她强迫自己不去按撤回键，转而把手机放在一边，铺开习题卷，把注意力放回卷面上。这是一张语文模拟卷，有大段的阅读理解题，是她平时最擅长的题目类型。可今天她怎么也看不进去，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，似乎藏满了周楚楠的名字。

大约二十分钟过后，她的心情沮丧到谷底，但熄屏的手机终于亮了，她迫不及待打开聊天界面，终于在周楚楠的头像旁边看到一个小小的红点。

“不好意思，刚才洗澡去了。是你的小猫么？”

“是的是的。”

“竟然长这么大了！”

她备受鼓舞，于是接着输入：“不仅长大了，还取了名字呢。”

“哦？叫什么。”

“冰块。”

“这名字有点怪。”

“是么，我倒觉得挺贴切的。”

“呵呵，你喜欢就好。”

屏幕里只有文字，可她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周楚楠站在对面，与她攀谈的面孔。她接着问：“你喜欢猫么？”

“我没养过，不好说。”

“我以前也没养过，这是第一次养。”

“第一次就这么熟练？”

“哪里，一点儿也不熟练，可没少遭罪呢。”

“哦？遭什么罪？”

“可多了，说都说不完……下次我给你细讲。”

对方发来一张表情动画，她盯着看了一会儿，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笑意，顺手把表情加入收藏夹。

她迫不及待想要发掘关于周楚楠的一切。

正当她陶醉的时候，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：“能不能让我也摸摸它？”

“可以啊，平时我就把它放在医院商店，秦阿姨最近休年假去了，正愁没人照顾，可以先交给你，等我回家之前再去接它。”乔春野发出这条消息，很快又补充道，“如果你有空的话。”

“当然有空。”

“明天我就有排班。”

“那明天见。”

想到很快又能见到对方，她不由得心花怒放。正在这时，卧室门被敲响了。

她急忙把手机藏起来。

次卧没上锁，但乔冰珊还是郑重其事地敲了敲，乔春野拉开门，看到姑姑穿着一身睡衣站在门外。

睡衣很宽大，长袖长裤，将乔冰珊的身形衬得格外娇小，短发梳洗吹风后有些蓬乱，发稍上翘，全无平日严厉刻板的气场，甚至显得有些呆憨。

“怎么了？”乔春野小心翼翼地问。

对方递来一只购物袋：“这个忘了给你。”

她打开看了看：“这是……衣服？”

“你不是说内衣穿着紧么，我买了几件新的，比现在的大一号。”

“多谢。”乔春野低头看了看日渐挺拔的胸脯，耳根有些发烫，但她很快又抬头问道，“该不会也是于老师让你买的吧？”

“当然不是。”乔冰珊便矢口否认。

两人大眼瞪小眼，沉默了一会儿，乔冰珊率先开口：“我先睡了，你也别太晚。”

“好，我写完这张卷子就睡。”

乔春野把门关上，听到拖鞋离开木地板，踩进洗手间瓷砖地面的声音，才长舒一口气。同居将近三个月，在姑姑面前她还是会感到紧张，面对这个既不像长辈、也不像师长的亲人，她还是不知该如何自处。

她霎地想起周楚楠关于嫉妒的话题，心头不由得一紧，将装了内衣的购物袋塞进衣柜深处，再也没有勇气多看一眼。

她住进温暖宽敞的房间，却仍旧无法摆脱深深的孤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