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马曜虽贵为皇帝，但如今日这般被万人追捧还是人生里头一次。所以当日司马曜饮得极为尽兴，不管是何人向他献酒，司马曜都统统接下。

庆功宴开始不久，司马曜的状态就已经到了顶点。龙台下的王国宝见状，连忙小跑上去，在司马曜的耳边轻语。

“诸位爱卿，大家…大家都稍安勿躁！朕…朕差点忘了一件大事！”

“你们知道，咱们…咱们这次大败秦人，首功…首功之臣是…何…何人吗？”

司马曜被王国宝提醒后，恍然大悟。颤巍巍的站起身来，故作高深的俯视着满殿的臣子。

“谢丞相！”

“是谢公！”

……

几个熟知人情事故的嘴吏马上举杯回应皇帝的问题。

“不对！你们…你们这群笨蛋！我大晋军…能够…能够战胜秦人，皆是…皆是因为我们晋国出了一位…一位先轸再世一般的大将军！宣…宣刘将军入殿！”

司马曜的神情激动，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对满朝文武的影响。随着太极殿里此起彼伏的宣召声，大殿外响起刚劲有力的战靴声，九名全身披挂整齐的将校步入殿中，来到龙台下站定。

“末将刘牢之率北府精锐参拜陛下！恭祝吾皇福寿安康、功盖千秋！”

进殿之人正是刘牢之，此时他本该在千里之外收复故土，却不知何时秘密回到了都城。

“刘将军…来的好！来来！诸位爱卿，你们看…，这几位就是…就是大败秦人的悍将！刘将军，给朕和爱卿们介绍一下你手下的这些悍将！”

“末将领旨！陛下，这位是前锋营偏将齐白眉。他率领的前锋营是北府军精锐中的精锐，淮阴城、彭城、谯郡都是齐偏将身先士卒，第一个攻上敌军楼池的！”

“好！勇将！册封…册封武威将军！赏…良田千亩、锦缎五百匹、钱万贯！”

“轰！”

司马曜言罢，龙台下立即爆发出一片惊愕。一个偏将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，也不至于一下册封五品大将，赏钱绢无数，这明显就是酒多醉话！

其实，久在皇帝身边的人都知道司马曜赏罚无度，而他封赏下去的东西，多数也无法兑现，原因也很简单国库空虚、皇帝家也没余粮。

但大殿里的多数人并不知道原委，个个都向北府兵投去艳羡的目光。

此后，刘牢之又依次介绍了刘毅、刘寄奴、何无忌、孟昶、诸葛长民、魏孝、金无缺等八名将校，这些人均是北府军中骨干。司马曜的封赏也是连连让人咋舌。

“赐座、赐座！”

司马曜一痛痛快淋漓的封赏之后，顿感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。可他忘了，还有一个最为至关重要的刘牢之被他忘在了一边。

不等司马曜的屁股坐回原处，王国宝又飞快的凑了过去。司马曜如梦方醒，哈哈大笑。

“朕…朕今天真高兴过了头！诸位…诸位爱卿，好戏总要留到最后。对秦之胜，功绩…功绩都在刘将军一身！故朕决定册封刘将军为…为司马，兼任彭城太守，加拜辅国将军！”

“司马？！”

大殿里再次沸腾起来。司马这个职务在晋国已经多年不用，上一个享受司马职务的人是桓温，不过桓温司马职务前还有一个“大”字。

“司马！陛下是不是醉了，这不是养虎为患吗？”

“是啊！难道还想再出一个桓温？”

“噤声！不想要命了？”

……

台下的窃窃私语并没有影响到司马曜的兴致，这回不用再王国宝提醒，司马曜就继续说道。

“哈哈！诸卿只要…只要为朕尽心办事，朕…朕就绝不…绝不会亏待诸卿！

当然，除了…除了刘将军沙场建功以外，谢丞相的战前筹划也是…也是功不可没的。所以…所以，朕决意册封谢公为太保，官居一品！

至于…至于丞相这个劳心劳力的营生，就让…就让年轻人来…来干吧！”

这一回，司马曜说罢，太极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。

太保，与太师、太傅并称古“三公”,乃监护与辅弼国君之职，位列正一品。太保一职听上去霸气无比，但那只是在前朝时的威风。到了今朝，太保只是一个徒有虚表的闲职，一般是授与行将就木的老臣。

如果说之前，司马曜把刘牢之升为司马是喝坏了脑子的举动，那么把江东盛名、当朝丞相、秦战首功、正值春秋的主政大员从实权人物当庭明升暗降为退居闲职的位置，这绝对是没带脑子的行为。

“陛下，您没有糊涂吧？”

“陛下，请三思！”

“陛下，谢公乃朝之栋梁，切不可如此啊！”

……

沉寂过后，终于有正直之士站出来替谢安求情。

“诶~，诸位同仁。谢公为陛下和晋国做出定鼎之功，得陛下恩宠，进谢公为一品太保。难道你们认为谢公不当此功？或者是陛下识人不明吗？”

王国宝话里带刺，他挡在司马曜与几位谏言的老臣之间，眼神冰冷的几人脸上扫来扫去。

“王国宝！乃父一代名臣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屑子孙！陛下……”

“钟尚书，不必如此。陛下，老臣尊旨。”

眼见老友就要与王国宝当庭起了争执，谢安慢慢起身，抬手止住友人的行为，然后来到大殿正中，端端正正的叩首接旨。

“谢相！”

“谢公！”

“好！谢丞相明白…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就好！来人！奉酒，朕要与…要与谢太保共饮一杯庆功酒！”

司马曜也被一群老臣吓了一跳，朝中最烦人的除了皇族里的那些长老，就是这些既老又不怕死的“佞臣”。被这些老家伙缠上，司马曜也有几分惧色。

几名女官从龙台而下，将皇帝亲斟的御酒奉到谢安的面前。

“陛下、诸位，江山待有人材出，一代新人换旧人。北狄之患渐除，我朝又有王中书、刘将军这样的栋梁涌现，老夫顺天应时，也是从善之举。

多谢陛下恩宠和诸位的抬爱，荣居太保后，老夫会在府上摆酒，恭庆国喜，恭迎诸位的！”

谢安迎上一众老友不解的目光，淡然一笑，然后一口饮下烈酒，慢慢将杯底向司马曜轻轻一晃。

“好！谢太保…果然…果然是风流人物！来…来人呐，给朕在龙台上为谢太保设榻，朕…朕要与谢太保一醉…一醉方休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