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一
番外一

唐筠瑶进门来的时候,便看到湘妃榻上大眼瞪小眼的那对父女。

五岁的贺妞妞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,正好奇地盯着眼前陌生的爹爹。

片刻,她的视线从对方那张黝黑的脸渐渐往下移,落到他搭在膝头的大掌上,想了想,偷偷把自己的小手伸过去比了比,而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。

“好大的手!”

贺绍廷微微一笑,任由她抱着自己的大掌比划,而后又看着她把那泛着肉涡涡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处,一大一小,一黑一白对比鲜明。

他心口一震,感受着掌心处那软绵绵的温热触觉,大掌轻颤了颤,眼睛也渐渐有几分湿润。

贺妞妞没有察觉爹爹心中的激荡,又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一一和爹爹的比了比,而后抠着他掌中的厚茧,一边抠一边咯咯地笑个不停,大大的眼睛笑得弯弯的,就像是两轮新月。

贺绍廷凝望着眼前这张极似唐筠瑶的小脸,仿佛又看到了当初安平县衙的那个蔫坏的小姑娘,那小姑娘笑起来也像她一样,眉眼弯弯,笑声清脆得如同摇响的银铃,让人听见了也不禁会心一笑。

他轻轻地合上双掌,同时也把那双肉嘟嘟软绵绵的小手包在掌中,而后听到小姑娘‘呀’了一声,抬头望向他,眼睛扑闪扑闪着,小嘴微微噘着。

贺绍廷握着她的小手,柔声问:“妞妞知道我是谁么?”

“知道,你是爹爹!”小姑娘脆声回答,而后又有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,“舅舅给我画过你的样子,我都记得呢!”

那声清脆响亮的爹爹传入他的耳中,也教他喉咙一哽,眼中再度氤氲了湿意。

“打她会认人开始,哥哥每年都给她画一幅你的画像。”唐筠瑶看了片刻,终于走了过来,解释道。

“难为他想得周到。”贺绍廷心中一热,哑声道。

“不过爹爹比舅舅画的要高,要厉害,也要好看!爹爹是最最厉害的人,比舅舅,比三舅舅还要厉害,就跟外祖父一样厉害!”贺妞妞愈发清脆响亮地道。

唐筠瑶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肉脸蛋:“是是是,你爹爹最最厉害了!”

小姑娘捂着小嘴直乐。

贺绍廷看得心中欢喜,突然伸出手去,一把把她抱起。

身体凌空的那一瞬间,小姑娘吓得一声尖叫,随即抱着他的头欢快地笑了起来。

“快快快,快把她放下来了,这丫头是个人来疯,小心她缠着你一直要举高高。”唐筠瑶忙道。

“爹爹再高些,再高一些!”贺妞妞在爹爹怀里不停地跳着,清脆的笑声不停地溢出。

贺绍廷错过了她成长的几年,只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,又哪会拒绝她这小小的要求,立即又把她高高地举起,引来小姑娘一声响彻屋顶的尖叫。

唐筠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,干脆随他们了。

父女俩闹了一会儿,贺妞妞对爹爹本就不多的陌生感便彻底消失了,连最喜欢的娘亲也不要了,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爹爹身后进进出出,教贺绍廷又是欢喜又是心酸。

不管是否出于本意,他到底还是错失了女儿成长的几年。

到了用晚膳的时候,贺妞妞也揪着爹爹的衣角不肯撒手,硬是要爹爹喂。

唐筠瑶没好气地道:“明明都会自己吃了,怎还让人喂!”

“不嘛不嘛,就要爹爹喂,就要就要!”贺妞妞用着甜糯糯的小奶音软软地撒着娇,这下子,别说只是让他喂饭,便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,贺绍廷也会想法子帮她摘下来了。

唐筠瑶看着他笨拙又专注地喂女儿用膳的动作,一匙羹米饭起码会掉落一半,可小姑娘却吃得眉开眼笑,连最最讨厌的胡萝卜也咬了一口。

她无奈地摇了摇头,低头掩饰着脸上的笑意。

夜里该就寝的时候,小姑娘还揪着爹爹的衣角不肯放:“我要跟爹爹一起,要跟爹爹一起嘛!”

“不行,回你自己屋睡去!”唐筠瑶虎着脸,一口拒绝。

“我把我的屋子和小床让给你,你把爹爹让给我好不好?”小姑娘仰着脸恳求。

“不好!”唐筠瑶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模样。

小姑娘没辙了,遂将求救的眼神投向爹爹,糯糯地唤:“爹爹——妞妞想和爹爹一起嘛!”

贺绍廷被她这声爹爹唤得心都软了,张张嘴想要求情,却收到了自家夫人一记恶狠狠的警告眼神,瞬间便把话给咽了回去,同时一脸抱歉地望了望女儿。

小姑娘见状,知道再没有有法子了,唯有耷拉着脑袋,被强忍着笑意的碧纹牵着小手,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。

片刻之后,唐筠瑶便听到小姑娘小大人似的叹气:“唉,看来最最厉害的人还是娘亲呀!”

唐筠瑶哭笑不得,无奈地揉了揉额角。待她回身看到贺绍廷那满脸的温和慈爱,不由得抱怨道:“你不知这丫头胆子大得很,前些日嫂嫂带着她和昭哥儿几个到园子里玩耍,在树底下纳凉的时候,一条毛茸茸的虫子从树上掉下来,恰好掉在嫂嫂的裙面上,把她吓得不轻。”

“偏这丫头居然一点也不害怕,还笑呵呵地走过去把那虫子抓起来。”

“还有上回,哥哥先把昭哥儿从马车上抱了下去,这丫头竟然想也不想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,若不是长风眼明手快把她抱住,还不知该摔成什么样子呢!”

“如此胆大包天的丫头,也不知道像谁。”

贺绍廷耐心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,听到此处不禁笑了。

女儿像谁?当然是像她的娘亲啊!

本来以为只是模样像,如今看来,性子许也是有几分相像的。

“你笑什么?”唐筠瑶看到他脸上的笑意,狐疑地问。

贺绍廷当然不会如实招来,唯有拢嘴清清嗓子,转移话题:“这几年辛苦你了。”

养孩子可不是养小猫小狗,可操心之事可多着呢!就算有下人侍候,也有岳父一家照顾着,可身为娘亲,要付出的心血必定只会多不会少。

唐筠瑶被他这般专注的眼神望着,又看到他脸上的愧疚与感激,不知怎的便觉得有几分委屈了。

“是很辛苦,你不知道,妞妞一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,高烧一直不退,整个人病得昏昏沉沉的,若不是有娘亲和嫂嫂她们帮补着,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!”

做了娘亲,才知道养孩子的辛苦,看着原本活泼好动的女儿病得奄奄一息,她的心都揪起来了,恨不能以身相代。

贺绍廷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拥着她在怀,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年教养女儿的种种不易,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酸涩。

“不过你回来了,我也就什么也不担心了。”唐筠瑶在他怀里轻轻挣了挣,而后怀着他的脖颈,含笑道。

“是,以后一切都有我。”贺绍廷搂着她的腰,回答。

“不过你答应我,可不许什么事都纵着她,她已经有了对她千依百顺的舅舅,连爹爹对她也是疼爱得紧,若是再加上一个你,小丫头还不知会怎么无法无天呢!”唐筠瑶又叮嘱道。

“好,都听你的,不会什么都纵着她。”贺绍廷沉声保证。

事实上,男人,尤其是恨不得化身慈父的男人,他的保证真的不可信。

唐筠瑶长长地叹了口气,看着前方那个心甘情愿地充当‘人肉轿子’,让女儿坐到他肩上撒野的男人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。

听着远处传来的贺妞妞放肆的笑声,她再度叹息一声:“也不知这丫头的性子到底像谁?”

“像谁?当然是像你啊!”阮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,恰恰便听到她的话,没好气地回了一句。

“像我?娘你别有了外孙女便不要女儿了,什么都往我身上套,我小时候可比她听话多了,也乖巧懂事多了!”唐筠瑶坚决要为自己正名。

开什么玩笑,那个敢捏着虫子去吓人,敢压着孔雀拔羽毛,敢跟着表哥们四处淘气闯祸的小坏丫头像自己?怎么可能?!她小时候可从来不会惹事,最最安分,也是天底下最最让大人们放心的乖孩子了。

阮氏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:“比她听话,比她乖巧懂事?亏你说得出来!”

唐筠瑶假装没有听到。

“娘,娘!你看,你看……”贺妞妞响亮的叫声传了过来,她望过去,便见小丫头扬着一张灿烂的笑脸,小手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,正欢天喜地地朝她跑来。

小丫头的身后,是一脸紧张的贺绍廷:“妞妞,不要跑得这么快,不要跑得这么快,小心摔着!”

她的脸上不知不觉地扬起了笑容,弯下身张开双手,接住了扑过来的女儿。

“娘,这个好看,给你!”贺妞妞把手中那把野花一把塞到她的手中,红扑扑的脸蛋上则是讨好的笑容。

唐筠瑶笑着接过,顺带着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:“多谢妞妞!”

贺妞妞美滋滋地笑开了。

阮氏好笑地摇了摇头。

外孙女何止淘气的性子像娘,连哄人的手段也如她娘小时候如出一辙。

她笑叹一声,望了望女儿这一家三口,静静地离开了。 展开全部内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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